前两天,本地英文媒体 Toronto Life 发布了一篇深度报道,讲述了一些为了接受更好的教育、心怀梦想的留学生们,来到加拿大之后却遭遇暴力或误入歧途的事例。其中一个大篇幅深挖的故事,就是一起中国留学生绑架案。
(提示,原文篇幅相当长,本文仅节选主要部分,想了解全部细节的可以参考原文)
陈伊恩(Ian Chan,音译)是一个来到加拿大学习商科的留学生,他说话慢吞吞的不温不火,给人的印象是很天真,在日常交往中习惯于取悦别人。认识他的人都不相信他竟然会卷入一起绑架案,然而事实是他也有压抑不住心底的冲动和贪婪的时候。
有一次,在逛万锦市的太平洋购物中心(Pacific Mall)时,陈伊恩闯入一个已经关门的摊位,抱着一大堆运动纪念品跑了。但几个小时后,他愧疚不已,还是过不了心里这个坎。于是他再次闯入那个摊位,把之前偷走的东西又还了回去。
这两次都被监控清清楚楚地拍了下来,陈伊恩因为第一次的盗窃行为而被捕,但因为第二次他是去归还赃物的,最后他的律师成功帮他争取到免于牢狱之灾,仅判了一年的缓刑。
本来,经过这一次的教训,如果这孩子学乖了,也能安安稳稳地在加拿大完成学业。但是,俗话怎么说,那啥不叮无缝的蛋,本来心底就有贪念的陈伊恩,在遇到外界诱惑的时候,根本就抵挡不住好吧?
陈伊恩是个16岁时就被单独送到加拿大的小留,在日常生活中缺乏父母的关爱与指导。他之前有个叫臧泽宇(Zeyu Zang,音译)室友,在年轻的陈伊恩眼里,比自己大了12岁的臧泽宇就是前辈大哥哥的存在,让他很是崇拜。
陈小弟只能跟父母要钱而在多伦多生活,有点奢侈的花销,还得想尽办法多跟父母要一点。而臧大哥似乎总是有大把的现金,有时候臧大哥就带着陈小弟去万锦市的夜店狂欢。
2020年初,当时21岁的陈小弟收到了臧大哥的一条微信。在微信中,臧直白地提出了一个赚钱的机会,“我想绑个人。”
陈小弟其实之前就知道臧大哥在从事非法活动,臧大哥在士嘉堡的公寓里有一个造假小黑屋,他可以伪造驾照、健康卡等各种证件。但陈小弟并不觉得他的臧大哥是个坏人。
看到臧大哥要“绑人”的微信,陈小弟在心里给大哥洗白,觉得臧大哥也不是多邪恶的人,也许他大哥只是因为被人欺骗了,想要以牙还牙的报复一下。既然臧大哥看得起自己,那陈小弟决定跟着大哥干就是了,但他不打算问太多细节,毕竟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。
第二天一大早,陈小弟就开车到了臧大哥所在大楼的大堂。臧大哥给了他一个跟踪设备,并给他发了一张白色宝马的照片。
这辆宝马的车主是24岁的金文博(Wenbo Jin,音译,以下简称“金同学”),他是多伦多大学统计学专业的学生,而他的父亲是国内的一个煤老板。
不得不说,臧大哥可真是个“人才”啊,除了做假证的水平出圈,计划起来绑人,也是低配碟中谍的一系列操作:装跟踪器 – 到宴会偷钥匙 – 先偷钱再绑人 ……
首先,臧大哥指示陈小弟潜入学院街(College)和央街(Yonge)附近金同学所在的位于格林维尔街(Grenville Street)公寓,并将跟踪设备安装在金同学的宝马底盘上。在臧大哥的指示下,陈小弟还购买了两个滑雪面罩、一辆手推车和一台数码相机。
然后下一步就是偷到金同学家的钥匙了,藏大哥这是花钱雇了一个金同学的熟人,让这个人去参加金同学也去的在一个人家里的聚会,从金同学的夹克口袋里偷走钥匙,然后把钥匙放在外面的信箱里。这时候,臧大哥就趁机复制了金同学家的钥匙。
这情节是不是有那味了?不过估计是臧大哥还不到给陈小弟易容乔装换个假身份的谍战水平,或者是有简单的路子干嘛要复杂化,直接花钱雇人更省事。
总之拿到了金同学的钥匙,臧大哥叫上陈小弟一起前往金同学位于Grenville32层的公寓。一进去,反侦察意识蛮强的这两人就开始寻找监控摄像头,在发现没有摄像头之后,他们匆忙翻找金的抽屉。臧大哥找到了大概价值$2000的加元和人民币现金,大哥豪爽地把这些钱给了陈小弟,作为小弟的部分酬劳。
在他们开车离开金同学的公寓时,臧大哥在路上就制定了战斗计划:大哥要雇两个人去绑架金同学,因为他知道雇来的绑匪手脚不干净,绑人的时候也会顺便把金同学家洗劫一空。所以,臧大哥就先去把能拿的贵重物品都拿走。
陈小弟这时已经清楚地得知了臧大哥的绑架计划,但他没有退出。只是他跟臧大哥提出,自己不会直接参与绑架事件本身,大哥也同意了。
三天后,也就是2020年1月21日凌晨3点多,陈小弟去臧大哥的家里接他,开车带着大哥去了金同学家附近。一辆道奇面包车已经等在那里了,陈小弟见到了臧大哥雇来绑架金同学的两名男子:克里斯托弗·马修斯(Kristopher Matthews)和杰沃恩·迈尔斯(Jevaughn Myers),前者的犯罪记录有入室盗窃、纵火和袭击。
陈小弟听从臧大哥的指令留在自己车里,等绑匪成功绑架了金同学开着道奇面包车离开时,再开车跟上他们。如果有警车碰巧经过,陈小弟就要突然超速行驶,转移警察对道奇面包车的注意,主打一个调虎离山。
陈小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。但是,他告诉自己,至少自己没有直接参与绑架。
现在来说说这个不幸被他们盯上的富二代金主,其实跟多伦多很多被吐槽的壕横留学生相比,这个24岁的煤老板富公子真的是一股清流,他不爱穿名牌,不喜欢去轰趴狂欢,也不嗑药啥的。
富二代金同学最感兴趣的是数据分析,用数据来做预测,比如预测石油通过管道的速度,社区中疾病可能感染的人数。
这就是有钱又努力的二代对不对?!认认真真啃数据,简简单单生活,但可能还是不够低调吧,毕竟开着一辆蛮贵的宝马,就不幸被知道他家底的同胞盯上了。看来,财不外露还是得做的更好点。
绑架发生的那天,金同学在晚上11点多从唐人街的一家餐馆回到家中。和往常一样,锁上了门然后上床睡觉。凌晨4点左右,金同学被家中的响动惊醒了,他吓坏了,但很快镇定下来保持沉默。金同学想也许这些人只是窃贼,会很快拿走他们想要的东西,然后离开。
但也就不过一分钟的时间,两个绑匪马修斯和迈尔斯戴着滑雪面罩闯入金同学的卧室。其中一人掐住金同学的脖子,另一人用枪指着他的头(其实那是一把以假乱真的仿制品,但金同学当时哪能分辨出来,而且即使知道是假的,对方二对一,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吧?)
两名绑匪用胶带封住金同学的眼睛和嘴巴,并用扎带绑住他的手腕和脚踝。几分钟后,其中一人撕掉了金同学嘴上的胶带,强迫他吞下5毫克的思瑞康(Seroquel),这是一种强效镇静剂。
绑匪们本来打算速战速决,计划在金同学吃了强效镇静剂昏倒之后立即带他离开。但他们没有考虑到金同学在被绑时候会有多害怕。
人在极端害怕的时候,体内肾上腺素会剧烈飙升,结果这个强效镇静剂并没有起作用。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,两名绑匪又强行喂了金同学三四剂,但金同学仍然清醒而恐惧。
一开始绑匪们一边洗劫金同学的公寓,一边等待金同学药效发作。最后,金同学家也被他们洗劫了一遍又一遍,百无聊赖的绑匪们只是坐下来等待,等着镇静剂发作,好快点把晕倒的金同学拖走……
等来等去,天都亮了,金同学还没有晕过去。还在楼下等在车里的陈小弟慌了,他发信息给臧大哥,“你在干什么?已经6点了。”
“等着。” 臧大哥简短地回答,其实臧大哥也是在附近自己的车里坐着心急如焚地等待中。
等啊等,一直等到了早上7点40分,臧大哥开始担心绑匪在耍花招。“上去看看,我觉得他们在耍花招。”臧大哥发短信给陈小弟。
陈小弟死守之前与臧大哥达成的协议,自己不会直接参与绑架案,所以拒绝前去查看。
等啊等啊,一直等到上午8点50,金同学的起床闹钟响了,这时他已经被绑了将近5个小时,但还没有被镇定剂放倒。
臧大哥决定不能再等了,因为再拖下去,就会有人发现金同学旷课了,然而可能就会有关心金同学的朋友之类来家里查看。即使金同学还醒着,也是时候离开了。
上午9点左右,两名绑匪拿着一个大冰球袋进入金同学的房间,命令他钻进袋子蜷缩成紧紧一团。金同学的心一沉,但还是听话的按照吩咐的做了。金同学一进袋子,这两个男子就盖上衣服,金同学很快就热得满头大汗,呼吸困难。
两名绑匪把袋子装到一辆手推车上,推着穿过走廊,进入电梯。他们在四楼下车,把袋子里的金同学抬下楼梯间,楼梯间通向后门。
金同学在袋子里感觉到了冬天的冷空气,觉得自己到了室外。然后,他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辆车。
在路上,金同学终于昏倒了。45分钟后,这两人在马伦戈大道2号(2 Marengo Drive)停了下来,这是臧大哥用假名字租来的列治文山(Richmond Hill house)的房子。
金同学在被抬到三楼时醒了,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,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运输途中过了多久。他也不知道,几个小时后,绑架他的人就开始了索要赎金。
不幸中的万幸是,金同学被绑架时没有挨打,也没有受折磨,但绑架他人对他也没多好。金同学被关押的卧室窗户上盖着一块木板,一个摄像头监视着门。
房间昏暗不见天日,金同学开始用周围的活动规律来计算天数:当客厅里震耳欲聋的说唱音乐渐渐平息时,他估计就到夜晚了。
有不同的男人每天到他的房间来一两次,给他拿来匹萨或者麦当劳的外卖。但他们不允许金同学洗澡或者换衣服。起初,房间角落的一个桶就是金同学的粪桶,但当臭气熏天时,这些人开始给金同学用旁边的洗手间。
过了几天,绑架他的人还对金同学似乎好了一点点。他们用更舒适的布眼罩取代他眼睛上的胶带,还把绑在他手腕和脚踝上的扎带换成了链子和挂锁,这样金同学就能够更轻松地走动。
金同学从来没有看见过绑架他的人,但他学会了辨认他们的声音,以及他们女朋友的声音,他们的女朋友经常过来。
金同学与外界的唯一联系是与父亲裕民(Yumin,音译)的两通电话。第一通电话是在绑架案发生后的那天晚上,目的是传达赎金要求。
在大哥的指示下,陈小弟用一次性手机登录了金同学的微信账号,联系了金爸爸。当看到儿子的名字来电时,金爸爸松了一口气。(金同学失踪的消息是金爸爸的侄子通知他的。他的侄子是约克大学的学生,当金同学没有回复他信息时,他就开始担心了。)
随后,金爸爸听到了金同学恐惧的声音。金同学说,绑匪想要赎金500比特币,才会释放他。按照绑匪的指示,金同学恳求父亲立即支付赎金,并警告父亲不要联系警方,他说此举可能会危及自己的生命。
通话几分钟后,绑匪通过金的微信向金爸爸发送了一个链接,链接是多伦多的一个加密货币交易所网站上。消息中写道:“这只是其中一种方式。你也可以找到自己的方式来购买比特币。如果你想让你的儿子安然无恙,越快越好。”
臧想要的赎金高达550万加元,如果绑匪要得少一点,金爸爸可能就会及时付清了。但是,他们索要的赎金高得离谱,这就迫使他铤而走险,选了绑匪警告过他不要做的事情:联系警方。
金爸爸向绑匪保证,他会在三天内筹集到资金。然后,他和金的母亲悄悄地登上了飞往加拿大的飞机。2020年1月25日,这对夫妇来到 Dundas West 52号的警局 ,在那里,他们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警方。
警察向金爸爸保证,他们会尽一切可能去找金,但他们担心赎金要求的窗口期很短。警察说,金爸爸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争取时间。警方建议金爸爸假装与绑匪配合,同时,为赎金延迟的原因提供可信的借口。金爸爸把事情拖得越久,取得积极结果的机会就越大。
命运给金爸爸提供了一个可信的借口。新冠疫情当时虽然尚未抵达加拿大,但病毒正在中国肆虐,并在全球范围内引起恐慌。在与臧的微信交流中,金爸爸正好用疫情做理由拖延时间。
大老板就是大老板,金爸爸虽然担心儿子的安危无比痛苦心急,但又狡猾到足以骗过绑匪。而另一方面,绑匪在大老板面前就明显不是对手了,绑匪则显得绝望而残忍。
其实,在1月24日离开中国来加拿大之前,金爸爸就恳求绑匪再跟儿子通一次电话。他在微信语音中说:“我想听听儿子的声音,请允许我儿子说点什么。希望你们不要打他,不要对他大喊大叫或者虐待他。”
但他的请求被拒绝了。那天,臧的回复令人担忧,他发文字说:“不要强迫我们做任何我们不想做的事,如果你不配合我们,后果自负。”
第二天,金爸爸告诉绑匪新冠在国内肆虐横行。他解释说,当时到处都在封城,银行也关了,他实在没法取出赎金。但他也同时用乐观的口气安抚绑匪,这种情况应该很快就过去了,绑匪只需要再等几天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,金爸爸一再要求延长期限。由于确实赶上了历史性的特殊时期,臧无奈只能答应了金爸爸的请求,因为他也别无选择啊,他事先各种精密计划,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正好赶上疫情啊。
当金爸爸要求绑匪保证金同学的安全时,臧的回答简洁而隐晦:“至少他没有感染病毒。”
2020年1月31日,也许是为了证明金同学还活着,臧答应了金爸爸的请求,允许跟他跟儿子通话。在拔通电话前,臧提醒金同学,如果他不想受伤或者被打的话,就必须谨慎说话。
在电话中,金同学向爸爸证实,他身体没有受伤。在结束通话前,金爸爸告诉儿子要勇敢,他保证道:“我会带你回家的。”
绑匪犯了重大错误:一是高估了金爸爸的财富状况,第二个是误判了一次性手机的匿名性。中间的技术问题略微复杂,简单来说,就是那个一次性手机是用陈小弟的苹果账号登录的,然后又登陆了金同学的微信账号。
开篇的时候,我们不是提到,陈小弟因为在万锦的那次盗窃留下了案底吗,所以警方就顺腾摸瓜查到了陈小弟。然后通过陈小弟和臧大哥的频繁联系,以及陈小弟还在臧大哥关押人质的房子连过WiFi,找到了臧大哥。
1月27号,警方就已经跟踪到了臧的牧马人车辆。两天后,警方在关押金同学的房子外面的电线杆上偷偷安装了一个摄像头。
但是,为了保证人质的安全,警方也是煞费苦心。首先就是要确定,被绑的金同学是不是确实在那个房子里。而正是1月31日金爸爸和金同学那一通电话,给了警方确认的机会!
2月2日下午,精密布局之后,警方包围了关押金同学的房子,冲前门扔了一枚眩晕手榴弹,在烟雾的掩护下破门而入。制服了从二楼窗户跳下的两名男子,成功解救了被关押在三楼被铁链锁着的金同学。
当摘下眼罩时,金同学几乎无法睁开眼睛,他开始无法控制地抽泣起来,这是他13天来第一次看到阳光。
当他们开车离开房子时,金同学告诉警方以为自己肯定会死。被带回警局后,金同学哭着冲向焦急等着他的家人,胳膊上还挂着断了的铁链。
事情发生之后,金同学一直害怕陌生人,无法集中精力学习。金同学说:“有一段时间,我害怕独自在家里睡觉,我不得不开着灯睡觉,有时会从噩梦中醒来。”
最后,金同学收拾好他在的行李,登上了回中国的飞机,他没有继续留在多伦多完成他的学位。
而涉案的臧大哥、陈小弟和几名绑匪,在金同学被解救不久后,都全部被捕并判刑。后来曝出的信息,策划这一切,并雇人实施的臧泽宇也曾是一名Centennial College 的留学生,但经历了艰难的找工作、微薄的工资收入,车祸和被解雇之后,他走上了一条犯罪的不归路。
来源:多伦多生活综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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